小镇里有些热闹,众人都听说了那胡老爷的三儿子也就是胡三少爷要娶妻办婚宴了,在这个不大的小镇里这还真不是一件小事。
胡老爷名庸,是当地一名颇有名望的地主。胡家祖上是出了一个将军的,这个大家都那么说,可谁都不知道这胡将军是何许人也,日子一久了大家也就接受了这一说法。
胡老爷治家严谨,虽为地主,但却从未和街里乡亲发生过什么冲突,天长地久,便有了个胡不动的雅号。
今儿胡三少爷娶妻摆宴,胡老爷便在家门前的合里街上摆了一条街的流水宴席,这下可真是不得了了。镇里的老少男女闻讯而来,能占便宜的事情怎么能错过呢?
“这胡老爷可真大气!”一个穿着短衫的壮汉将手中的礼物放下对着身旁的哥们笑道。
“那可不是。”说话的同样是穿着短衫的男人,“这个胡老爷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胡大善人啊。”
“听说这次胡三少爷娶得是李家的那个小姐呢。”这次说话的事一个精瘦的男子,“只是可怜了胡大少爷和胡二少爷……”
其余的人闻言不是沉默就是叹气,胡大少爷名宗谨,在弱冠之后便应征入伍了,抛下了刚入门的大少奶奶。没过多久胡家的二少爷胡宗守也参军了。
适逢战争,胡大少爷也就战死沙场,这事情镇里面的人都知道。那一天身负重伤的胡二少爷拉着棺材回到了小镇。胡老爷什么也没说,只是那漆黑的头发白了一半。
回来的胡二少爷悲伤过度,染上了伤寒,加上旧伤复发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。
人们再次见到胡老爷的时候,他的头发全白了,手里面也多了一根拐杖。
胡家的大少奶奶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,仅存的独苗三少爷便是胡家的希望,这次他娶妻是一件大事情,对于小镇来说也是如此。
————
“宗正。”
“嫂子。”胡三少爷胡宗正穿着那大红色的喜服,脸上洋溢着笑容。
“转眼间宗正也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了。”大少奶奶伸手帮胡宗正整了下领子,看着这个英俊的小叔子也要成家了心中亦是感慨万分。
胡宗正脸色一正,“宗正能有今天,也有嫂子的功劳,这些年来,辛苦你了。”
大少奶奶翻了个白眼,“就你贫,你哥走的早,也怪我不争气,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。胡家的香火也只能由你来传了,你可得争气点,懂吗?”说着说着,她的眼睛不住湿润了。
胡宗正点了点头,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,“嫂子放心,我知道的。”
“嗨!”大少奶奶笑了笑,“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,我说那么多丧气话作甚”说罢便用那纤细的玉手拍了下比自己高一个头胡宗正,“快去找你的新娘子吧!”
————
胡宗正眯了眯眼,他是有点喝醉了。
缓缓的推开门,屋内尽是喜庆的颜色,红布条,红蜡烛,红帖子,红帷帐。
新娘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,玉白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腿上,凤冠披霞,让胡宗正的心颤了一下。一股无法言喻的感情涌上心头。
“梦珊?”胡宗正坐在桌子旁,他并不急着上前去。
“是。”新娘的声音异常动听,宛如深涧泉水叮咚,似能安抚人那躁动的心灵。这让胡宗正一下子醒了大半。
沉默,胡宗正拉了下衣襟,他看着那新娘,他的新娘。那无法言喻的感情越来越浓厚了。
“你,不喜欢这场婚姻吗?”胡宗正轻声问道。
新娘一颤,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,“不是。”
胡宗正的手紧了紧,“我不会逼迫你,如果你不喜欢或者不愿意,我会说服我父亲,他会理解的。”
“不…不是。”
胡宗正站了起来,“不早了,早点休息吧。”说罢,他吹灭了蜡烛,走到边上盘腿坐了下来。
新娘没有说话,屋外传来的喧闹声是那么的刺耳……
一夜无话。
翌日卯时,胡宗正睁开眼,活动了下筋骨后缓缓站了起来。
他走到床前,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梦珊的样子,他的妻子。很美,惊艳,这是他的第一感觉。
她就这么侧卧着,蜷缩着脚,脸上还挂着痕路,这是泪水干涸后的痕迹。
胡宗正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意,他拎起被子轻轻的覆在这熟睡的佳人身上。
“梦珊…”胡宗正轻叹一声,他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吗?
人总是自私的,如果他真的为了李梦珊,在昨晚他就不会留下来,而是去找胡老爷了。
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。
胡宗正换上了常装,走出院子让下人们弄了些清水,便回到院子里练功了。
李梦珊做了个很长的梦。她梦到与那人拜堂,他看着她,她也看着他。她很爱他,愿意为他付出一切。然而他抓住她的手臂,面目狰狞的瞪着她,“你为什么背叛我!为什么!”
李梦珊浑身一颤,猛地坐起,睁大眼睛大口的喘着气,她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“你醒了。”胡宗正走到她的身旁,递给她一条毛巾,“做恶梦了吗?”
“谢谢。”李梦珊接过毛巾擦了下额上的冷汗。
“我帮你打了清水,洗把脸,吃点东西,换件衣服。”胡宗正顿了下,“然后去见我父亲。”
“胡公子。”李梦珊喊住了准备离去的胡宗正,“我们能聊一会吗?”
胡宗正沉默片刻,点了点头。
“胡公子…”
“你叫我宗正就行了。”
李梦珊一怔,她看向胡宗正,他那看似平静的眼中蕴含着许多复杂的感情。
“对不起…”
胡宗正没有说话。
“你有喜欢的人吗?”
胡宗正心中闪过一道人影,然后他缓缓的摇了摇头。
“喜欢一个人很简单,但是爱一个人却可以为他付出许多而不求回报。”
胡宗正看着李梦珊,她的目光闪烁着,神色时而喜悦时而忧伤。看到此,他的心里面忽然烧起了一股无名的火焰,怎么样都无法扑灭。
“我知道了,你快准备下吧,再晚点就要吃午饭了。”说罢胡宗正便转身大步离去,不再去看那露出惊愕之色李梦珊。
————
“父亲,嫂子。”胡宗正向胡庸拜了拜之后又朝大少奶奶点了点头。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穿着青白相间的长裙的李梦珊。
“珊珊觉得还好吧。”大少奶奶笑道,“宗正有没有欺负你呢?”
李梦珊有点尴尬,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。
胡老爷皱了下眉头,他看了下胡宗正又看了看李梦珊,那握着拐杖的手缓缓的收了回来。
胡宗正领着李梦珊在一旁坐下后,大少奶奶便不断的调侃着这一对新人,惹得李梦珊一直脸红。也不知道那是愧疚还是害羞。
“咳咳。”胡老爷轻咳两声,“依兰,宗正有话想同我说呢。”
“爹~”大少奶奶李依兰朝胡老爷翻了个白眼,而后对胡宗正道,“宗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胡宗正看向胡庸,他发现他的眼中已慢慢积蓄起一股凛冽的气息。他心里有些无力,他知道,他必须得给他的父亲一个说法。
“父亲。”胡宗正紧握着椅子上的扶手,他有些犹豫。可他究竟在犹豫些什么呢?可能是他的内心深处已经认同了李梦珊是他的妻子了吧。可是……
他深吸了一口气,站了起来,“父亲,我要休了李梦珊。”
“什么?”李依兰愕然,她看着胡宗正,他的表情严肃不似在说笑。
本低着头的李梦珊闻言一惊,然后便被巨大的喜悦感砸得回不过神来。只要胡宗正休了她,她就可以去找他了。
胡老爷盯着他这个最小的也是最后的儿子,过了许久他才问道,“为什么。”
“父亲,宗正早有喜欢之人,如此一来只会让梦珊痛苦,所以如今只望父亲成全。”胡宗正毫不畏惧的对着胡老爷那摄人心魄的双眼说道。
“哼!说谎也不打草稿。”胡老爷也站了起来,他的身材并不高大,甚至要比胡宗正要瘦上几分。可他就这么站着,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,重重的压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望,父亲成全。”胡宗正面色不改,直视着胡庸。
胡庸将气势收敛,他点了点头,“很好,跟我出来。”说罢便往外面走去。
“宗正!”李依兰拉住了转身朝外面走去的胡宗正,“听嫂子的,给爹认个错,爹不会为难你的…”
胡宗正感受到李依兰的担心,他拍了拍李依兰的手笑道,“没事的嫂子,我只是跟父亲聊聊罢了。”
李依兰看着他,她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了,只能松开手看着胡宗正离去。她知道,这一次绝对不是聊聊就能解决的事。
“珊珊,你惹大祸了!”
“姑姑,这不能怪我,是胡宗正先……”
没错,李依兰正是李梦珊的姑姑,也就是李梦珊父亲的最小的妹妹。
李依兰闻言先是一僵,然后一巴掌掴到李梦珊脸上。
李梦珊一怔,她用那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李依兰,这个平日里最疼爱她的小姑,“姑姑…你竟然打我…”
李依兰十分痛心的摇了摇头,“珊珊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。”说罢她也转身离去,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默默流泪的李梦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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